久违应如是。杨旭自顾自地斟酒未语。司马厝已然取下了铁甲兜鍪,坐于上首淡望着其下快意的兵将并不多言,他面上未带笑,藏满星辉的墨眸却似染了笑意。“说得好!”他的话引得一片欢呼。“老贺你不上道,怎么都不给咱们总兵先敬酒?来来来我来。”褚广谏先是推了他一把,而后自己拍案站起。非局中人,不问局中事。若是云卿安妄议便是贻笑大方了,搞不好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,在军中再难有真正的立足之地,毕竟此一时彼一时,抬出身份也对这些军痞子不管用。被各种目光齐刷刷地盯着,岑衍已手心冒汗,云卿安只是神色平和,道:“咱家信得一人。”信一人。司马厝眸光微暗,他出战时留了心眼自检了一遍,并无不妥,只有甲胄上的护心鳞被换过了。换的人是谁很好猜。可云卿安只是给他替换上了一块陨铁加固的,此刻都似乎仍在胸口发着烫。云卿安说的这话半真半假,却让众人不重不轻地一噎,悻悻然收回了目光。惟有褚广谏有些忍不住,直白地出口讽刺道:“监军体美娇贵,能赏脸来一回庆功宴都是不容易,哪能像咱们一样真刀真枪地上阵呢?”有人一听也不再顾忌地出声附和,阴阳怪气道:“舟车劳顿,监军身子可还吃得消?”“来都来了,何不同兄弟们喝几杯,该不是看不起我等粗人吧,快给监军把酒满上!”现场发出一阵热闹的哄笑声。岑衍被气得脑袋嗡嗡响,正想出口驳斥几句,却见云卿安毫不迟疑地将兵卒给他斟满的酒捧上,以手袖微挡,一饮而尽。“督主何苦……”岑衍心口发着疼,眉头紧锁得像是打了一个死结。先前丢了药不说,如今难道他连忌酒也都忘了吗?一碗见了底,众人瞧见了却对云卿安的妥协嗤之以鼻。既然有意要帮司马厝立立威出口恶气,就得给云卿安一点颜色瞧瞧。····褚广谏单脚踩上案几,手肘撑膝身体前倾,那在云卿安身上扫视的目光极为放肆无礼,“这一路不见云监军那可真是亏了,逛遍田野乡间,走尽花街柳巷,都难得挑出这么好的颜色。”众人闻言亦都歪着心思去打量,果见那灼酒添香,冷玉染温。“说的是!怕就怕,见得了监军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动误了正事,哈哈哈……”“念想了监军,还要那送入帐中的横裹女作甚!”污言秽语张口就来。时泾一听,面色顿变煞白,急忙制止打断却已是来不及,心下叫苦不迭,急急转脸去看主座之上的人,忧心不已。中央的火光快要熄了,温度也似乎跌降了几分。寂静半晌,司马厝轻轻笑了,也不知究竟是何情绪,他端正了坐姿举起酒碗遥遥对着云卿安,“云监军同我等共进退,功不可没,司马甚敬,故自罚一杯。”云卿安抬了头静静地望着他。旁人如何说,并无干系。待烈酒入喉后,司马厝起了身,声音略有些沉重飘渺,“都给监军赔个不是,省得被别人说我麾下的人小家子气。”直到司马厝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时,褚广谏等众人面面相觑。总兵这是,不高兴了?只有时泾了然于心,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,“这是、郡……郡主了。”时泾的话说得不清不楚,却让贺凛及在场的旧部兵卒俱是心下俱震,又是懊悔又是不忿。——在山上是很难看到繁星的,它们被镶嵌在天幕中时,似乎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从上坠落而下。而且一旦落下了,就再也拼凑不齐全了,任曾经有多璀璨。司马厝却是曾见到过的。她作绣活时那纤纤素手灵动,懒画眉时那一抹黛色如烟,笑望着他时那满含柔情的秋眸,她总会在炊烟升起时倚靠在门边轻唤他一声“阿厝”。星点灭了很久很久。久到在天穹也不被寻得到一丝一毫的痕迹。可司马厝在捕捉到些微的流光时仍然会不自觉地望很久。早就看不清了,可他记得。那是盈盈浅笑着的赵炽姮,他的娘亲。身后的脚步声很轻,却乱了思绪。司马厝没有动,“吩咐下去,明日卯时整军集合,不得有误。”“时泾不在,被咱家给拦退了。”云卿安走近他身后,将地上掉落的酒囊给踢开了,“喝烂了,咱家可抬不动你。”大半夜的坐在这枯山荒岭,吹冷风酗酒,还真是不像他。司马厝转过脸来,淡笑了声,用手攀上云卿安的腿脚,仰头望着他时那目光着实不似往日这般。倒像是,柔软的依恋。云卿安的心塌下了一块。“云督要唤人来搭把手又不是什么难事。”司马厝将额头靠上云卿安,闷声说,“是不打算把我交出去么?”“那你喝就是了。”云卿安低下`身,从背后环抱上司马厝,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,“我就在这看着你,守着你,以天为被,以地为床。”司马厝没有挣开他的手。
哀戚,无言。横裹女,夜以薄被裹身被送入军营陪酒侍寝,白天则做繁重的杂役活,不是被杀就是受人凌辱,更有甚者在缺粮的时候还会被当成食物,死后都难落得全尸。朔漠的残雪,此后带上了飘飞祭奠的黑羽。“本督贵得很,不会自降身价。”云卿安这般说着,却用嘴轻咬上司马厝的颈侧衣领,将之扯开时送入的不仅仅是凉风。酒味很浓却不让人倦恶。潮汛蓄谋已久,来得却无声无息,它翻卷拍岸之前早已纳入了潺潺细流,迎入了山谷微风,盛上了银粟皎月,急中带柔。势在必得。被司马厝反客为主地就势一拉,云卿安便撞入他的怀里,却没有安分的意思。喉结上传来的热感似金戈交鸣般猛烈得无可不催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