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这个人,几次相救。以脆弱的血肉之躯,挡在他身前,为他挡下了毒箭与利刃,性命垂危。
可是葵姬的指控还是刺穿了他的心。
赵绣凭什么这样搏命相救?是因为他是燕国的国君,是希望他能出手相救赵国吗?
他的不惜性命,有几分是为了燕翎,有几分是为了赵国?
倘若……倘若这些依赖,这些舍身相护,又如葵姬所言,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苦肉计,是一场偌大的骗局呢?
他在赵绣披散的长发间插入五指,手在发间穿梭,有一下没一下,漫无目的地抚摸着,似乎唯有如此,胸中这颗心才能不因猜忌而扭曲。
药香氤氲,殿中一片静谧,好像就连时间也停滞在这一刻。
燕翎握着那缕墨缎,鬼使神差,居然在赵绣的发上轻轻落下一吻。
他吻得极轻,极缓,好像就连自己对这个举动,也是心存疑虑,茫然无知。
但是又好像只有这样,才能确认这个人仍然存在,仍然在他的怀抱之中,不会离开。
在他唇瓣将离未离之际,赵绣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。
他似乎被惊醒了,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,然后缓缓睁开,投向燕翎的目光带着迷茫和不安。
“陛下?”赵绣的声音微哑。
燕翎将他扶起,靠在自己的肩上,关切地道:“是孤吵醒你了?”
赵绣在他怀中微微摇头,下意识地依赖着他的温暖,“没有,睡得一直不太踏实。”
“那便陪孤说说话。”
燕翎把他揽得紧了些,下颌轻蹭着赵绣柔软的发顶。
殿内炭火本就烧的旺,烘得燕翎的心蠢蠢欲动。
“孤想了解你。”他的语气怀念,“在赵国时,你和赵绸待在一处,他性子活泼,你却总是安静,有些不起眼。”
赵绣似乎笑了笑,身子轻轻颤了一下,“这种时候,陛下也要打趣臣吗?”
燕翎低下头,轻轻蹭了蹭他的脸,笑着道:“孤只是觉得,从前与你错过了许多。”
赵绣倚着他,低低地道:“从前那些苦日子,也没什么好的。”
燕翎叹息一声,道:“孤的母亲去世得早,那时候见你和赵绸待在王后身边,心中羡慕得很。”
提到母亲,赵绣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
“母亲她虽不得宠……却待我们极好。”
燕翎道:“可孤总觉得,她心里更疼赵绸一些。”
赵绣轻声道:“或许是吧。”
这话似乎刺痛了他的心,赵绣沉默片刻,声音带着一股涩意,“绸弟聪明伶俐,自是更得母亲的欢心。臣的性子沉闷,实在不太讨喜。”
燕翎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,自然没错过赵绣眼中那深沉的落寞。
不由心中一动。
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,原来他们同病相怜,都未曾获得母亲那份完整的爱。
“可孤觉得,你心中委屈。”
他语气温和,好像伏在赵绣耳畔一样:“孤从前,总愤恨自己的母亲亡故得太早,没能享受到那份母爱。却从未想过,父母之爱,居然也是有偏私的。”
赵绣的心,因为他的这些话,而渐渐落寞,沉默不语。
燕翎轻轻抚着他的背,像是安抚他的委屈,也像是透过他在安抚当年那个孤零零的自己。
“你这般稳重的性子,想必也是那般养成的吧。在母亲身边,小心翼翼地去争取那份疼爱,你一定做了很多努力。”
他这般共情的话,落在赵绣的耳朵里,却又是另一般滋味。
就好像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钥匙,没抱希望地乱撞,不期却捅开了一把隐藏已久的心锁。
那是个晴朗的午后。
母亲破天荒地将他单独唤进内室,屏退左右,美丽的脸上神情复杂。
那是一种焦虑,她的双手冰冷,紧紧地抓着赵绣的手臂,眼里却透出狂热。
“阿绣,你听着,燕国质子不该活着回去……”
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,却恍然不觉。
“如果他死了,你父王应该就能看到我们了吧?好孩子,你帮母亲这一次,母亲以后一定疼你……”
那日,站在冰冷的湖边,他的脑海里回荡的就是这样的话语。
这是母亲与他之间的约定。作为同谋,他们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。她那严厉但不乏温柔的目光,以后落在赵绸身上时,也会分给自己。
想到这里,赵绣的心中就像是有一团火,越烧越热。
于是他趁燕翎不备,猛地将他推入了湖中。
可看到那个在水中拼命呼救的身影时,那团火突然消失了,他看着自己的手,感觉一阵阵的恍惚。
很快,胞弟赵绸也跳进了水中。
那一刻的他,更加惶恐不安。心中的恐惧占了上风,让他冷汗淋漓。
事后,母亲看到他惊慌失措的神情,